林建設的確給幺嬸留下了錢,再加上老劉拿的錢和幺嬸攢下的錢,幺嬸開始開起了自己的商店。但在剛開始開店的時候,并不容易。因為大家習慣了在國營的商店里買東西,都怕幺嬸私人開店進的東西是假貨,不地道,幺嬸雖然幾次降價,甚至賠本賣,生意都很冷清。幺嬸非常地著急,想要找到改變的辦法。
而在林盛的心里,那一次海南之行,對于林盛來說,是徹底把他的心跑野了。雖然那一次車輪下究竟有沒有軋死劫匪讓他回家后心驚肉跳了很久,甚至晚上都做惡夢。但是似乎這一切又有一種奇異的魅力,吸引著林盛,讓他想再出去。而許穎潔終于十八歲了,他要兌現(xiàn)那個青春的承諾,送給許穎潔一件東西。
許穎潔告訴林盛,她想和林盛到另外一個城市去,就去一天,晚上就回來。于是林盛陪著許穎潔去,許穎潔問林盛,可不可以送她玫瑰花,只要一枝就可以。林盛掏出身上所有的錢,對花店的人說,這能買多少玫瑰,就全買下來。林盛將一大捧玫瑰花遞到許穎潔的手中,許穎潔望著玫瑰,眼睛亮閃閃地,這就是她想要的禮物,林盛的第一個送給她玫瑰花的人,她希望,這一生不會再有其他人送給她花了。
兩個人徜徉了很久,在想要坐車回去時,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,回去的車取消了,他們必須在這個城市里多呆一晚。
然而林盛所有的錢都買了玫瑰花,完全沒錢在精明的林盛身上,是很少發(fā)生的。許穎潔倒還有一點錢,可是還得付回去的車錢呢。兩個人這一晚上,去哪里?。柯灭^是住不起了。林盛和許穎潔都絞盡腦汁想自己在這個城市的朋友,終于,讓他們找到一個老同學,安排在一個便宜的招待所里。
進了招待所的房間,許穎潔突然變得很興奮,她拉著林盛要出去看雨,兩個人在雨中走著,笑著,被雨從頭到腳淋透了——這也許就是愛情的感覺,痛快、冰冷,卻又溫暖。
在深夜他們才回到房間,林盛去洗臉換衣服,回到房間時,發(fā)現(xiàn)許穎潔把兩張單人床擺在了一起,變成了一張雙人床。林盛一下明白了,許穎潔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。
月光如水,林盛靜靜地望著許穎潔,他望著這個剛和他結為一體的女人,就像是對女神一樣的崇拜并愛慕,他看到許穎潔在床單上的血跡,腦袋上就如轟地一聲,完全傻了。許穎潔有些不好意思,問林盛,你傻看什么呢?
林盛說,完了,咱們把人家床單弄臟了,還得賠。
許穎潔一腳把林盛踹到床底下去了。
林盛躺在床下,突然笑了起來,這笑容是無比滿足的、喜悅的、勝利的笑容。這一刻,就算有人拿全天下來跟林盛換,他也不換。
林盛早上醒來,看到許穎潔早已起來了,正在低頭縫著什么。林盛湊過去看,
發(fā)現(xiàn)許穎潔手里拿的是他的背心,許穎潔看到林盛,笑笑把手里的背心遞給他,說幫他補好了。
林盛有些奇怪,他的背心也并沒有破啊,許穎潔在補什么?許穎潔又笑笑,說自己早上起來,在他背心上扯破了一個小洞。林盛更不明白了,為什么要扯破呢。許穎潔最后白了林盛一眼,給林盛補衣服并不是用針線,而是用許穎潔自己的頭發(fā)織上的,這樣她有一部分能永遠陪著林盛了。林盛望著那個頭發(fā)織成的小洞,遠看就像一朵小小的花。
許穎潔和林盛約定,四年后,林盛要穿著這件衣服來娶許穎潔。林盛當然答應了,他這時覺得全世界再沒有人會比他更幸福了。這又是一個青春的承諾,但是他們卻并不知道,這個承諾日后的兌現(xiàn),遠沒有像現(xiàn)在這般容易。人越長大,承諾就越難實現(xiàn)。
商店的生意總是沒有起色。幺嬸想了很久,終于想出了一個主意。
原來商店都是有柜臺的,來買東西的人在柜臺前,說出想買的東西,而后售貨員遞給他們。而幺嬸下決心拆掉了她商店的柜臺,把所有的商品都擺在貨架上,隨便人進來,自由地挑,挑得合適了,就在出門的時候結帳付錢。幺嬸不知道,她開的是這個城市的,第一家超市。
當時她還根本沒聽過“超市”這個名字和概念,直到十幾年后,超市如風卷云涌占領了中國絕大部分零售品市場時,幺嬸才知道,自己居然領先了時代這么多年。
在幺嬸拆掉柜臺后,老劉也很新鮮地來參觀,覺得很有意思。老劉不知道,
正是這些私人商店,將越開越多,他的供銷社身份,將很快從皇帝的寵妃,變成落魄的乞丐。幺嬸的這家店,正是他人生走下坡路的開始。
時間飛逝,90年北京開了亞運會,91年又開始申辦奧運會,幺嬸先是天天為《渴望》里的劉慧芳抹淚,又被《編輯部的故事》逗得前仰后合,街上剛開始流行大襯衫,又很快流行文化衫,時代的步伐似乎突然加快了。幺嬸放棄了魚躍龍門的夢想,開始考慮一些現(xiàn)實問題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1991年,老五林靜中專畢業(yè),工作分配得并不理想,被分配去鍋爐廠。幺嬸想幾年前她就急著嫁人,現(xiàn)在說門親事,嫁出去也是好事。于是幺嬸開始張羅林靜的婚事,并想給林靜找一個更好一點,更穩(wěn)妥的工作,一個大姑娘總不能去燒鍋爐吧。林靜卻平靜地告訴幺嬸,不用麻煩了,她已經(jīng)決定,要去深圳。